戌时过半，院子里万籁俱寂，犹可闻秋风瑟瑟扫落叶，虫声一二。</p>
南厢房里添了上好的菊花炭烧的炭盆，即便是夜深了，也觉得屋子里暖暖的。</p>
昏睡了不知多久，柳婉婉缓着眼帘，现下觉着腰腹不疼了，只是口渴得很。</p>
“阿瑶……”</p>
婉婉支起上身，想唤阿瑶为自己端杯水，抬眼却看见乔楚天站在自己榻边，手上端着杯冒着热气的红枣茶，腰间挂着那个自己做的香囊。</p>
“少将军？”</p>
柳婉婉的眼神并无娇羞躲闪之意，正视着乔楚天似有些惊讶。</p>
将茶碗放在她柔软的手掌中，乔楚天退到旁边的圆凳上坐下，面色淡淡的说道，</p>
“我明日要率军出师北凉，你且在前院先将养好身子，待我回来，寻个由头，给你换个身份，再悄悄送回东宫……”</p>
“那将军现下就杀了奴婢吧！”</p>
未等乔楚天言尽，婉婉坐起了身子，决绝道。</p>
柳婉婉现在才明白，乔楚天将自己救回侯府是解了太子的难处，帮她护她皆因太子，想来是也因为嫌弃自己是罪奴，才只做个通房丫头。</p>
原本紧紧扣住膝盖的手指骨节分明，听到她语气严厉的回绝，便松快了些许。</p>
“你原是与他有婚约的……”</p>
“是他在父亲定罪之日上门退的亲！”</p>
婉婉提到柳父，泪眼婆娑，声音轻颤，连手中的茶晃洒出来也不觉得烫手。</p>
乔楚天用手按了按眉心，太子退婚乃形势所迫，做兄弟多年，难道还看不出太子并未将她放下。</p>
‘你眼下只是因为家逢巨变，心生怨怼，一时恼了而已。恐也不是真的甘心做我的女人吧……’</p>
乔楚天此番只是试探，没曾想……</p>
“将军……”</p>
闻声抬眼，乔楚天墨深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暖榻上的娇奴，被她柔声呼唤，心中似云雀腾舞，期盼灼烧着血脉。</p>
婉婉微嗔蹙眉，情愫娉婷，薄薄的樱唇浮着一层谈谈的粉色，</p>
“将军此去，若再遇头风，可命军医施针百会、神门、内关几处，莫要待到疼痛加剧，方可缓解痛楚。奴婢做的香囊里有两味安神的草药，日日随身，应可保将军无虞……”</p>
乔楚天：“……”</p>
‘她将缓解我旧疾的法门悉数告知，难道不怕我就此弃她于不顾？’</p>
婉婉将手中茶碗缓放于床头榻沿，向里侧腾了腾身子，纤纤双手叠放于膝前，柔顺地福身说道，</p>
“将军此去北凉，切忌急躁忧心，凡事徐徐图之，日久便可彻底消除头风隐患。待立功还朝，圣上定会为将军指位佳偶……奴婢恭祝将军此后，占得欢娱、鹏展天下、长乐未央。”</p>
婉婉俯首，一字一句的叩拜，是送别，更像是绝别。</p>
柳婉婉千算万算，怎料事与愿违，刚刚入了侯府，乔楚天却要离府出征，而且在她看来，这乔楚天根本对自己没有动情，只不过为了太子罢了。</p>
他前脚走，后脚宅子里的那些人便会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去，怕是往后的日子更加难熬。</p>
也不必打算着回来再做处置，现下这不尴不尬的通房名分，还不如个不起眼的奴婢来的安稳。</p>
看在这乔楚天也算是帮过自己，更不忍心他一犯病就要活人来祭，婉婉且做个顺水人情，送别这一夜的郎君罢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