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就是这时，原本气息几乎断绝的司空烬猛的抬起头。</p>
在神族人的身体被火焰长矛淹没的瞬间，他毫无停滞地化作一道轻风，惊险地掠向那道尚未关闭，能够通向神国的通道！</p>
“轰！”</p>
司空烬在踏入通道的瞬间，便被灿烂的金光包围，下一刻，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扇高耸恢弘到仿佛连接了天与地的巨大门。</p>
门的那一边是灿烂的金光，毫无疑问，只要迈过这扇门，他就能够进入到神国中去了！</p>
事实证明，无双军团的攻击真的在一定程度上让这座通道受损了，它果然没有在神族人离开通道后自行关闭，而是依然开启着！</p>
然而几乎是在瞬间，这扇门似乎是察觉到了有非神族人的靠近，竟然开始缓缓闭合了，那边的金光变得越来越遥远和微茫了。</p>
见到这一幕，司空烬怒吼一声，将速度催发到了极致。</p>
在他即将触碰到这扇门的时候，原本宽阔的通道已然闭合到只剩下一条只供两人通过的狭窄通道了。</p>
这一幕落到远处的神族人眼中，后者瞳孔骤缩。</p>
祂可不会忘记上一个进入神国的剑修干了什么！</p>
哪怕此刻无双军团正在不要命地全力拖住祂，这个神族人依然硬扛着恐怖的攻击，强行朝着司空烬的背影遥遥一点。</p>
“噗！”</p>
又是一道熟悉的冰刃自后背贯穿于胸前，司空烬的胸前瞬间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！</p>
一道血花绽放在神国入口的金芒之间。</p>
然而司空烬的速度没有半点减弱，风系灵力在瞬间爆发，他化作灿烂的剑光，瞬息间便出现在了神国的入口处，下一刻，体内所有灵力好似狂风涌出，化作两道不可阻挡的狂风，分向两端死死撑住合拢的大门！</p>
天地间飞雪狂涌，来自身后的神族人攻击毫不留情地袭来。</p>
司空烬的身体各处都是绽开的伤口，血肉横飞，整个人身上生机几近于无，只如无意识的傀儡般，死死地用所剩无几的灵力阻止着神国通道的闭合。</p>
他踉跄几步，险些直接往后倒下。</p>
然而就在这时，他手中忽然间又出现另一把剑。</p>
依靠着这两把剑为支撑，他总算没有倒下，而是艰难转身，面对着正在与神族人激战的无双军团那边，轰然跪倒在地！</p>
修士跪天跪地跪师尊。</p>
但是司空烬面上端得好，背后那根脊骨却是傲得很。</p>
他只跪过师尊云真人，轮到仙人降临时，不是头疼便是腿酸，总是在闭关的。</p>
他们只道这是司空大师兄没有仙缘，却不知他在洞府中翘着脚摇啊摇，混不吝地唱着自编的小调——</p>
老子天生傲骨老寒腿，不跪天来不跪地。</p>
跪天跪地，不如跪施舍自己一餐一饮的苍生；求神求鬼，不如求自己争口气。</p>
今日还真教他应了这句话。</p>
此刻，司空烬单膝跪在那道狭窄的缝隙之间。</p>
背后对着的是至高无上的神国，和那些曾被视作仙人，被视作神明，被视作创世神救世主的伟大存在。</p>
前方对着的是一个不知寂灭了多久的小世界，是朝生暮死的蜉蝣，是蒙昧叩拜的蝼蚁，是凡尘众生。</p>
他跪的是众生。</p>
司空烬直挺了一辈子的背脊此刻佝偻着，往日总梳理得整齐飘逸的白胡子被血水沫子粘得湿透，原本清明眼神逐渐涣散了。</p>
那一刻，他也不知道自己眼前浮过了多少画面和声音。</p>
是尚且年少时，被师父领着踏上天剑宗的第一阶青石长阶时，为了看清上面的刻字不慎滑倒的狼狈？</p>
是和一众师弟师妹御剑穿梭在林间云端时，身后那些少年少女大声喊着的“大师兄”？</p>
是和那个姓王的巡山小胖子偷喝了长老的灵酒，被罚着同那小子扫遍山门长阶的趣事？</p>
是师父飞升不归，朝夕相伴的师弟师妹的命牌一个接一个碎裂，年幼的小师妹浑身是血带着数具残破尸骸回来的悲恸？</p>
是变成残废失去修为，来到陌生的世界的绝望？</p>
是初来时递出贫瘠却炽热善意的智者，苏珊，海莉，药檀，威尔斯……</p>
是那些原本稚嫩而今却拼命快速成长起来的科林斯，西壬，木茜，仙蒂……</p>
是那座破烂的巨木村，是荆棘玫瑰家族，是从迷雾中重生的无双军团，是一点点从图纸上变成真实存在的天剑城。</p>
是他见过的拼尽全力活下去的芸芸众生，是自私，贪婪，懒惰，多疑，暴躁……但是却也同样善良，宽容，温柔，坚定，努力……复杂而鲜活的众生。</p>
是他年轻气盛时，也曾神采飞扬立下的宏愿。</p>
他让所有人获得真正的自由，从□□到灵魂，都不再附庸于更强者，只属于自己；他一路爬上来，不是想取代谁成为人上人，而是想要这世上再没有人上人！</p>
十八岁的司空烬站在热闹的凡尘街市间，举着酒杯扬着剑，眉目疏朗，声音清亮。</p>
“我既来这世上，总要留下点什么才不算白走一遭！”</p>
百一十八岁的司空烬跪在神国入口，以手中剑为支撑方能不倒下，眼中的光越来越黯淡。</p>
逐渐合拢关闭的空间缝隙像是自四面八方坍塌的山，将他一身灵骨一寸一寸压碎。</p>
眼也好口鼻也罢，七窍涌出炽热的血将他视野尽数染红。</p>
那身白底金纹的掌门服饰，渐次盛开出殷红刺眼的湿润繁花。</p>
身后嘈杂的声音越来越盛，前方也似乎传出了什么声音，在抵达他的耳畔时，却都变得支离破碎了。</p>
无数道身影从司空烬的身边飞掠而过，有数道身影跌跌撞撞想要冲上来帮忙，而他却怒声高喊。</p>
“别回头！去占领通道！”</p>
去占领通道！</p>
在遥远的另一头，他的师妹，受他指引而战的无数人，都还在神国那无数个通道间殊死一战。</p>
或许是高喊吧，可是他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，眼前的一幕幕都变成细碎的雪花纷飞远去，唯有手中的两柄剑上的温度，那是这世界留给司空烬的最后一点知觉。</p>
他左手握着的是他师尊的剑，那剑曾斩过十七位仙人。</p>
他右手握着的是自己的剑，那剑虽不曾染仙人血，却也护过千万苍生。</p>
那两把剑支撑着他，让他不会彻底倒下。</p>
师父的剑是仙人的剑，他的剑是凡人的剑。</p>
“大师兄，你的本命剑叫什么？”</p>
“不羡仙，此剑名作不羡仙。”</p>
宁做有情人，不羡无情仙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