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羽桐以前跟我们经常一起玩。她有着张妮的冷静,也有许述的乐呵,大部分时间无所求,她做TA的时候,手下的中国学生所有作业考试分数都是A,大家都很喜欢她。话说回来,生活对她是很宽厚的,OPT的最后一个月找到了工作,三十岁的最后一个月找到了男朋友(现在的丈夫)。因为工作在DC地区,她也算是从纽约relocate到别州了。后来听说她和男朋友分了,又找了一个男朋友,然后又分了,跟现在的这个又好了。起起落落,终于在上个月,我们收到了她的结婚请柬。
收到请柬的时候,我们都高兴的惊叫起来,替她开心。纽约地区立马组织了一个兵团的人马过去,说什么代表娘家人,不能让小羽以后吃亏了。小羽的父母因为签证没有签出来,无法参加她的婚礼,我们这群以往的酒肉朋友自然是理所应当的承担起了家人的责任,张妮是伴娘,许述代表女方家长说话,钟如海是主持人,还有其他若干人等。而我,则是承担了化妆师的角色。
留学生在美国的婚礼通常搞的比较简单而又温馨。选一个远一点的小教堂,可以看到绿野和湖畔,几十个宾客,神父主持婚礼,然后乐队伴奏大家跳舞。之后,前往饭店吃饭,或者就来个buffet。摄影师摄像师是自己人,中式晚餐的主持人也是自己人,总之,能省钱的地方都省。大家在外面打拼都不容易,婚礼,是一个向好友交代的仪式,都是留学生,没有必要搞的太隆重,只要温馨就可以了。
周五,张妮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是晚上,我们直奔长途车站而去。因为我们俩要帮新娘准备第二天的事情,所以要隔夜就到达,以便安排。许述和Kirsten,艾小杨,钟如海,郝莲,蒋清,等等,都各自开车,第二天一早到。
出发前,大家再次核对了时间和地址,并相互叮嘱了要带的东西。
我们的长途车从chinatown出发的时候,天色已经黑了。身形巨大的汽车穿梭在曼哈顿繁忙、近乎阻塞的马路上,穿过了像是没有尽头的荷兰隧道,然后一路向马里兰驶去。
后排的老外乘客以比非常熟练的态度,跟检票员交涉电子票的事情。这长途车本来因为票价便宜,又是在各个城市之间的chinatown穿梭,所以基本上的乘客都是中国人。后来发展壮大了,车次增加了,逐渐吸引了不少老外,现在的车内通常是一半中国人一半老外。有时候,老外甚至更熟悉票务、座位等的规则。
张妮看着窗外逐渐稀疏的霓虹灯、和取而代之的大片灌木林,轻声道:“我以前参加婚礼的时候总是很兴奋的,感觉很开心,又是朋友结婚又是party。现在则是有点落寞,看着别人都结婚了,总是容易联想到自己。估计不要多久,参加婚礼的心态会是酸楚了罢。”
我推了推她,笑说,“说不定你是下一个嫁掉的呢。”她听了,嘴角略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,一闪即逝,像是被一个忽闪路过的路灯带走了一样。她抬头拧亮了上方的小灯,翻开了手里的Kindle。自从书店认识Mike以后,她变得喜欢看书,经常在坐车的时候翻看各种小说。这个Kindle的封套是Mike特地定做了送给她的,上面烫了Mike手写的一行英文:ILoveTheWorldBecauseOfYou。她低下头,静静的看书。
我不去打扰她,自己合着外套,倚在座位上,闭上眼睛看着第二天每个要注意的细节:上妆,头发,服饰……
到了马里兰的时候已经深夜。我和张妮拉着行李箱敲开小羽的房门的时候,她穿着睡衣跑出来开门。看到我们的一刹那,她开心的又叫又跳,急忙把我们拉进屋里。
张妮和我放下行李后,对着她左看右看,真是不相信我们的小羽也要嫁人了呢。
小羽说,“我很兴奋,睡不着。我们去楼下喝咖啡吧。”
我虽也是兴奋,但是却说,“去喝热可可吧。瞧你这么兴奋,喝了会整晚睡不着的。”
三人于是到了楼下大堂里的咖啡厅里。小羽脸色红扑扑的,异常娇美。她说另外两个伴娘在我们隔壁的房间里,已经睡了。她是非要等到我们不可。她和新郎像这里大多数留学生一样,是住在一起的。可是结婚,必须要有个“迎娶”的过程,于是订了宾馆,等明天新郎来接。虽是身在异乡,可是这点习俗还是要满足的。说着,她有些羞涩的笑了。
张妮把手合在她的手上,道:“明天,所有的过程要隆重走过,小羽是不能受委屈的。”
小羽感动的看着我们,不知道说什么。哎,这个要出嫁的前夜,也是既兴奋又伤感的呢。想着,我不仅也有点鼻子酸酸的,赶紧岔开话题,“明天早上新郎来求娶新娘的过程要拍下来,以兹勒索。”
“对了,小杨他们都好吗?”说到了摄像,小羽赶紧问。
我咯咯笑了起来,“好的很哪。小杨现在荣升奶爸,你以后的育儿问题都可以问他了。”
小羽有点惊讶的看着我,“他什么时候结婚的呀?我怎么不知道?”
张妮笑着说,“听她的呢。小杨的表姐来纽约生孩子,对月嫂横竖不满意,小杨总是充当临时奶爸,可怜的。”
说到艾小杨,那个前面围兜背个baby,一手拿奶瓶,一手拿电话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。说来还是许述的功劳,某一天他无聊的时候,用photoshop画了那么张漫画寄给我们看,于是我们都默认真是艾小杨的真实写照。
说笑着,已经很晚。张妮拿出手机,给大家合了一张影,三个女孩脸凑在一起,在镜头前笑脸如靥。
早上闹铃响的时候,窗外天色未亮,连街道都是睡衣正浓。恍惚间,我差点以为自己还是在纽约。定了定神,想到今天是小羽的大婚,早上有很多事情要做呢。
我睁眼看了看睡在一旁的张妮,她翻了个身,貌似快醒了。另外一张床上的小羽则是因为昨晚的兴奋,一直睡到现在。
我先起身,然后叫醒她们两个,“哎,你们差不多该起床了。不过现在我先去洗脸,你们两个躺在床上闭眼养神,今天的事情很多,一会儿得劳神了,现在先保养一下,待会儿会比较有精神头。”
两个人迷迷糊糊的答应。我洗完脸出来以后,她们差不多已经醒来,正躺在床上聊天。我一边擦头发一边道,“张妮你先去洗脸,小羽你继续躺在床上做眼保健操。一个是为了明目,拍照的时候眼睛亮,另外一个呢,新娘妆早上不容易化,因为人的脸早上都有点水肿,做了眼保健操帮助活血,脸会瘦下来。”
“嗯。”小羽回答道。张妮则是起身去洗脸。
过了不多一会儿,她擦着脸从浴室出来。我从行李箱里面拿出一包花瓣,放到小羽手里,“小羽,这是英国玫瑰山庄今年新开玫瑰的花蕾花瓣。我的一个朋友寄来的,外面很不容易找的呢。那,今天你用它好好泡一个玫瑰花瓣澡,浑身放松,泡澡的时候要开开心心的,然后我们上妆,好不好?”
小羽手里拿着半透明的萤光蕾丝袋,上面是一个漂亮的粉色蝴蝶结,透过袋子,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片娇艳的玫瑰花瓣,她看了半晌,眼睛有点红。
“那,说好开开心心的呀,今天只能想开心的事哦。”我一边说一边把她往浴室里面推。转身,对着张妮勾了勾手指,“小妞,过来。”
“干什么?”她一边擦头发,一边瞪大了眼睛问。
我拉开行李箱,取出一个电脑主机大小的箱子,打开,拉开里面个各个夹层和抽屉,里面是各色唇膏、胭脂、眼影。又拿出一个折叠皮质软囊,层层翻开,里面是几十把刷子,打粉底的,上遮瑕的,定妆的。
我一把拉过她,坐在窗前面光的位置,仔细看了起来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她还是很不解。
我一边拿出一个和她肤色匹配的底霜,一边从软囊里面抽出一支刷子,道,“今天有三个伴娘,她们的化妆我本都不负责。但是你不同,我要把你打扮一下,让你更妩媚动人。--这样你就可以去吊凯子了。”
她听了,噗哧笑了出来,“什么吊凯子?”
我拿笔刷沾着粉底,开始往她脸上打粉,“嗯,就是人家不是说吗,在好朋友的婚礼上容易遇到未来的另一半。我觉得这是你的机会啊。”
张妮听到这里,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,虽是任凭我在她脸上上色,终究是没有一丝雀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