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哪怕朕到老了,快死了,也想为这个江山寻一名英主,所以朕才拼命去找旭儿,立他做太子。朕、朕是不愿朝野动荡,不愿当年流血杀伐重现绥宫,所以朕才要杀你!”
“没有人要抹杀你的功绩!且你是不是好皇帝,与我有什么相干?难道就因为你想当一个好皇帝,我就要因为你的猜忌之心牺牲吗?”程昶道。
“我不偷不抢,不伤人害人,我堂堂正正地活着,任何人,都不能决定我的生死。”
“况且你就是惠及了天下人,只要有人因你的私欲冤死了,你就不是干净的。功绩不能弥补罪孽,陵王犯下的过错,最终会成为你毕生的污点,青史流传,这就是你自私自利的代价。三万亡魂未息,汲汲营营这么多年,你到老了,回头望,你还有什么?”
“你以为你和宛嫔情深?其实不然,你与她本就不伦,不得相守也属天理伦常。”
“你以为你建下丰功伟绩,可满堂的朝臣皆因为你待陵王的一念之差,纷纷拜在新任储君的陛台之下,有谁曾来看过你一眼?”
“你以为你登上了无上尊位,可三十年功名无非尘土,你行至朽年,还不是要在这个深宫里化为枯骨。”
“你行事若真对得起自己的心,何必一辈子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与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声而活?”
“你的妻、你的子、你的臣,皆因为你的自私自利离你远去。”
“你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昭元帝听了程昶的话,惶恐地睁大眼。
固执行事?
什么叫固执行事?
他帮他铲除祸患,他竟然觉得他在固执行事?!
昭元帝一瞬间怒火中烧,他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,虽仍是勉力站着,却如同一片飘落凋敝的叶,已无力自持了。
程昶于是对程烨道:“烦请小郡王稍等,陛下尚还有几句话要对本王说。”
程烨颔首,带着翊卫司的禁卫后退数步。
程昶走到昭元帝身边,淡淡道:“你不是说,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,你还有程旭吗?”
“陛下耳清目明,程旭近来写给忠勇侯府的私函,陛下想必看过一二,不知陛下注意到没有,程旭在私函上的署名,从来只用望安二字。”
“不止如此,礼部那边,有人有意无意试探程旭对年号的口风,听说太子殿下也意属用望安来做登极之后的年号。”
“陛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?”
“因为望安这两个字,是老忠勇侯为程旭赠的字。”
“在你决定不予追查陵王通敌的过错后,程旭的这条命,就不再是你给的了,而是云舒广与塞北的万千将士给的。”
“所以在他的心中,他不是程旭,他自始至终,都是田望安。”
昭元帝听了这话,终于跌坐在地,眼眶涌上浑浊的,可悲的泪水。
程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续道:“陛下或许眼下会觉得自己这一生偏宠错付,早知如此,应当好好待陵王才是。”
“陵王临死前,的确让我给陛下带句话。”
昭元帝隔着浑浊的泪眼望向程昶:“什……什么?”
“他说他这一生,什么都不悔。”
程昶不知当怎么应答他,正打算找一个无人之地,刚一迈步,心上忽然重重一擂,天地一瞬恍惚,沉沉的下坠之感迫得他一下跌跪在地。